跟鹿野聊天的好处就是完全不用担心冷场,给她起个头,她能叭叭叭无限延伸下去,当然,她也不是只顾着自己说得爽就不顾别人的类型,因此说了一段后就会特意停下来,给对方开口的机会。
只是阿苏并不是个善谈的人,因此大多数时间,他都是听她叭叭地说。
直到夜越来越深,鹿野口水都干掉一半,终于没什么谈兴时,他才逐渐接过了话茬。
只是却不是像鹿野一样,说未来、说局势,说那些正经而又迫在眉睫的事。
他说起了自己。
说他童年时的孤独与格格不入的童年,说他少年时的敏感与屈辱,说他那个狠心的父王,说他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母妃,说他那些只有名义毫无感情的兄弟姐妹,说那些数量稀少却个个珍贵的忠心属下……
对于阿苏的过往,鹿野自然不是一无所知,从前世的记忆,从傅霜知那里,从过去与阿苏的交谈,乃至从阿勒齐这些过去认识他的人口中,鹿野便已经大致拼凑出他过往的全部经历。
但这一切自然都远不如听本人说来得真切。
鹿野本来都快昏昏欲睡了,听到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起自己是如何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咽气,说起母亲咽气后迟迟不见王宫礼官有动静,于是他只能去请求蛮王好好将母亲安葬,却被正在饮酒取乐的蛮王一脚踹中心口,以致躺在床上几天爬不起来时……
鹿野混沌的脑子猛然一激灵,望着黑暗中少年所在的方向,仿佛透过那隐隐约约的轮廓,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孩子。
于是,半晌后,她朝那团黑影挪了挪身子,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。
笨拙地说了一句: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噗……”
被子里传出一声轻笑。
“你不会以为我还在为此伤心吧?别忘记,我早就长大了啊。”
说后一句话时,他刻意压低了声音,已经过了变声期,即便外貌还是少年的模样,声音却十分明白地昭示着他早已长大成人,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。
鹿野撇撇嘴。
“我还安慰错了啊?既然这样我走。”
说着,屁股一挪又要凑到帐篷口去。
下一刻,衣角便被人拉住。
“不要。”
刚刚刻意压低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正常,不算稚气但也不算雄浑的声音,带着一丝执拗和小心翼翼道:
“说好了要一直守着我的,你不能反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