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拓跋弘,而是吴王。
吴王没有骑马。他的个头比太子稍高,穿着一身瘦小的铠甲,将佩剑握在手中至林媛面前行礼。
“淑母妃?”
他笑着,两颗刚长的虎牙从嘴角中露出一个尖:“儿臣听闻您来了,特意预备了酒席。”
林媛定定看着他。这个孩子只有十岁,和太子一般大。他面颊上扑着灰尘,比几月之前在宫中的样子瘦了许多,脸也晒得漆黑。
因为只是吴王不是东宫,拓跋珷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。
宫里长大的孩子,就算面对杀母仇人,他也必须泰然自若,有礼地微笑。
“吴王有心了。”
林媛道:“酒席就罢了,大敌当前,本宫不敢贪图享乐。”
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纸包:“吴王,叶氏的事情,本宫也很难过。”
吴王身旁的随从代他接过了。吴王静默地垂着头,伸手解开纸包,里头是一串玛瑙。
是在叶绣心被烧死的尸身上头现的。
吴王捧着玛瑙珠子,在一众将领面前嚎哭起来。林媛叹一口气,安慰他道:“你是大秦的皇子,希望你不要因此悲伤,前线的敌军才是你应当考量的事情。”
吴王哭了很久,是林媛将他送回了宅院。
这时候,皇帝仍没有回来。
淑妃林媛北上的消息早传了过来,拓跋弘已吩咐了人给她安排住处。当然,在这种鬼地方,吃住哪能和宫里比。不过是一个四合小宅院,院门前都是土路,连个回廊都没有,一间红瓦正房外加一圈的厢房罢了。
靖边城是匈奴的领土,这里的匈奴百姓都被赶到了城南坊间。秦军军士们拥挤入住,挤不下的就搭帐篷,几处官家大院被征用做皇帝和将军们的住处。
林媛自然不敢挑剔屋子。
跟随她同行的只有初雪一个宫女,旁的随从,就算是侍女,都拥有一身武艺。两个面目平庸、神色肃穆的女子将屋子洒扫了一遍,服侍她梳洗用膳。
林媛强咽下一口芹菜饼子,咬得牙都疼了。若放在上辈子,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,加班吃泡面是常事。然而她现在做了十多年的宠妃了,每天用玫瑰香露洗澡,吃的每一道膳食都是出自天下大厨之手……
早被娇惯坏了。
这真的很痛苦。
她再一次感慨当皇帝不容易。拓跋弘可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皇子,他不单要和将士同吃同住,还要拿着真刀真枪去拼命。
所以说,战功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得的。为了夺嫡上战场的皇子,那个罪不是人遭的。
她吃过了饼子,命令两位面无表情的侍女退下。
“初雪。”
她招手:“吴王这孩子……你怎么看?”
初雪沉默了很久,摇头道:“正如娘娘所言,还是个孩子。”
吴王不够成熟。所以他面对林媛,面对宫廷中的众多嫔妃、皇子们,他只做到了最简单的隐忍。他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,但显然没有学会掌控他人的情绪。
如果换做扇玉……在北塞战场上见到淑妃后,她不会只是微笑行礼而已,她会做出更多的事情。
比如试探,比如挑拨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
林媛眼睛中迸出凌厉:“所以我们能够断定,叶绣心还活着!而且,她就在靖边城附近,甚至是城中!”
她将叶绣心的遗物递给吴王时,吴王的反应是嚎啕大哭,不顾下属将领们在四周。
这样的反应未免太……过火了。
如果叶氏真的死了,吴王心中埋下血海深仇,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用哭泣来宣泄仇恨。越是深仇大恨,越应该深藏心中伺机报仇,而不是在仇敌面前落泪!
吴王痛哭只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叶氏还活着,吴王以为林媛不曾看穿,故而也做出一副母亲去世的样子蒙骗林媛。他的手段太稚嫩了,他担心骗不过去,就演得很卖力。
这一“卖力”
,他露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