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成外出回来,发现书房中这歪斜的几个字,心里大叫了好几声“不好!”
这才六月不到,自成上任的批文可是在六月底,他暂无权在军营中行事。阿珩的命要紧,他不得不带伤跑到营区,四面打听近来新招情况。一知道最新一批驻扎在胡子屯,他便火急火燎地奔到那里去。
校场教头赵三千听见他来,亲自迎接出来,笑呵呵道:“哟,云校尉今日怎有闲工夫来我们这里?有什么指教啊?”
自成抱拳:“赵兄又笑话我。一战落败,早已不是什么校尉。你再这样说,那就是存心笑话我。”
赵三千身后,一批新兵在朦胧黑的入夜,笼着篝火听教令。自成伸着脖子张望了一阵,看又看不清,尬笑道:“赵兄,收了好些人来?”
赵三千也回头看了一眼,道:“一个多月,凑了百来个人。现在兵马紧缺,要求低,半大的孩子都送进来。岁收不好,有些孩子们宁愿待在军营也不愿回家去,就为有口饭吃。现在军营里养不住那么多孩子。我正打算明日故意的考一考他们,吓唬吓唬,弄回去一批。”
自成笑道:“你这是罗汉面相,菩萨心肠。”
听着不像什么特别好的话,赵三千哦了一声。
赵三千见云自成像个鹅一样伸着脖子往后张望,不自觉也跟着望。一边望,三千一边说:“听说你现在专管点兵练兵的事儿,那你岂不是我的直属上级了。”
自成道:“月底我才能去上任。赵兄,我伤病这几个月,做不得事,要是你不嫌弃,我上你这来效力,别的不济,文书上总是行的。”
赵三千勇武,苦功多过功劳。后来受了伤,就下放到教武场来训练新兵。他读书不多,是个糙汉,文书的事情,最是头疼。听自成这样说,慷慨回道:“那敢情好哇!有你在,我头疼的事可就没有那么多了!可惜我却没钱给你发酬劳。”
自成道:“管饭就行。”
是夜,自成便走马上任,自称副教头。又自掏腰包,买了许多酒水来,将里里外外的人都敬了个遍。尤其是赵三千,被自成一顿忽悠,喝到半夜,酩酊大罪,鼾声如雷。
新兵营帐外,自成揪着阿珩的衣服,低声呵斥道:“你这丫头,存心捣乱!若被人发现你是女子,瞒报身份一遭罪,亵渎军营一遭罪,欺君又是一遭罪!你有几条命来抵!”
阿珩道:“所以我留了纸条给你。”
自成气得牙痒:“我只是个七品的佥事,能有多大本事护着你?若不是恰好新兵教头是我故交,今日你就要被砍了头去。”
阿珩道:“现如今,我已进来了。咱俩干也是干,不干也是干。难道你有本事带我逃跑吗?”
逃兵的罪也不轻呐。
自成恨恨问道:“你同你阿娘说了吗?她也同意你来么?”
阿珩这才稍有愧疚之色:“我留了字条,说我要去闯荡江湖。我不要关在家里。”
冥顽至此,自成气得牙痛,又说:“明日体检,所有人脱光了站在日头底下给人检验,你可怎么办?别说我,神仙也帮不得你。”
阿珩压根不当回事:“我想你定有办法替我糊弄过去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,语气很淡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。就好像——这碗饭你替我吃了、给我十文钱或是替我点卯——这样的小事一样,她似乎觉得这事很简单,简单到都不需要她调动情绪。
自成偏头痛:“我替你糊弄一次,能替你糊弄两次?能一直替你糊弄下去?”
阿珩道:“想太多不好。你只管明天的事吧。”
自成气的眉毛都颤抖起来,几次想要骂她,几次说不出话,只把手指停在半空,对着她的鼻子颤了几下。
次日,果然来体检。
所有新兵脱光了站在日头底下,几个兵士拿着棍子,逐个翻转检点。阿珩报了腹泻,自成糊弄赵三千:“瞧他全手全脚的,也没什么问题。反正我们后面要考他,但凡他通不过,就弃了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