棨林太守岑嵩附声道,“岑敖一来拥有王室血统,二来具有一根好灵骨,让他成为继承人,更能服众,也很符合岑氏利益。我们都知道,当初六代族长在世时,就想把族长之位传给岑葑。至于谁才是更好的继承人,大家有目共睹,如今难以选择,无非是被那祖制束缚罢了。祖宗之所以订下规矩,就是想让我们岑氏经久不衰,但为了祖制弃麟子而选樗栎,此不是我等之愚?”
此言方一说完,有一人摇头大笑,“可笑,可笑!”
众人齐唰唰看去,才知是馆陶太守岑岦。
岑嵩质声一问,“兄长,我言有何可笑?怎么竟笑成这样?”
岑岦笑道,“没什么,没什么,愚兄也不会言语。只知道岑氏的规矩乃祖宗所订。只知道僭而崩,乱而卒。只知道一棵大树一旦虫蛀,来日必朽。”
岑崀踌躇片刻,喟道,“扶正祖制,光说何益?要是诸位能够正视祖制,我可立下遗嘱,待我百年之后,爵位归还嫡宗长子承袭,如何?”
岑岇笑道,“兄长,你一个巅峰象翥,如今体壮如牛,健壮如虎,哪怕活到两百岁,阎王都不敢来收,怎说出这般话?”
岑崀叹道,“区区爵位,愚兄不稀罕,可鎏州也有规矩,这爵位必须承袭至死,你说这话,莫非叫愚兄抹脖自尽吗?”
岑岦笑道,“自古典故多有,其中不乏有关家族和睦的故事,今兄长之胸襟流传下去,或许后世将有‘岑崀让爵’的人间佳话教诲世人。不管你们有何感想,反正我听了兄长岑崀的话,由衷钦佩。”
确实,已有不少族老感慨良多,点头称赞。
东方鸣也很钦佩岑崀,说他高风亮节,本无毛病,可他支持岑绍,万一感动了其他族老,使得岑绍成了继承人,必然要引珍珑岛在此杀人。
其后,从投票的结果来看,两家各得两票,——岑崀和岑岦把票投给了岑家堡;岑岇和岑嵩则把票投给了珍珑岛。
于是,那段慷慨激昂的言,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。
也不一定,毕竟大夫人和副族长没有投票,甚至岑岿也没有急于投票。
但是,接下来的一幕,却让东方鸣以及在场的所有人惊掉了下巴,——几乎谁也没有想到,——大夫人竟然把票投给了珍珑岛!
“娘!”
岑绍感到不可思议,倏而蹙起眉毛。
大夫人背对岑绍,轻声喃道,“你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,娘近来睡得很少,因为随时都要准备跟他告别,娘怕一觉醒来,你爹就不在了。人间一遭,放不下的有很多,因为人看不见身后的事情,只能看见生前的东西。娘知道,他最放不下的是岑氏,而非岑家堡。当年你爷爷要把族长之位传给你二叔时,你爹抱着你爷爷的腿哭了很久,他说自己没有灵骨,要是没有了族长之位,这辈子就一无所有了,他冲你爷爷誓,说此生一定要把岑氏壮大……”
说到这里,大夫人哭了,眼泪就像决堤似的,但她没有抽泣,也没有去擦。
岑绍的眉毛一松,似乎释怀了,他走到母亲面前,轻轻地抬起衣袖,什么话也没说,只为眼前的老母亲擦拭眼泪。
大夫人握住岑绍的手,目光忽而一振,“儿啊,你爹做到了,他说他什么都不如你二叔,可他做到了,他用一个凡子之躯撑起了整个岑氏……可是呢,他也知道,若没有你二叔,他早就倒下了,其实撑起岑氏的不是他一人……你嵩叔说的没错,岑氏本来就是你二叔的,你二叔才是你爷爷挑中的人,你爹只不过是嫡长,是祖制把他推上了族长之位……这本来就属于你二叔的东西,你又何必握在手里呢?掌握这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于岑氏来说是毁灭……”
“好……”
岑绍握住母亲的手,笑中带泪,“儿子依你。”